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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舞弄清影
文章来源:《文明山西》周刊     时间:2024-07-10      阅读数:683
《文明山西》周刊

  演出需要,朋友准备朗诵自己写的诗,想请我为他伴舞。被他写给上山下乡时初恋的诗感动了,我欣然答应。

  可是演出那天轮到我们那个节目出场时,音效突然出了故障。跳舞没有音乐,就像做饭没有油盐,清跳?多丑!别说观众没有耐心看下去,我自己都没有信心跳下去,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人措手不及,真想马上逃离诺大的舞台,瞬间,脚像注了铅一样。可是台下还有乌压压的观众在等着,在看着,我已经无路可退。

  “敬畏舞台”,此时,这个声音再次在心里响起,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,一定可以。于是,跟着朋友朗诵的断句节奏,从容不迫地跳着,凭着对诗的情感理解,专注投入地舞着。

  聚光灯下头戴白纱的我,宛若一个害羞的新娘子,舞动的白纱像一朵会开花的云,像流动的画,如梦如幻,纯净轻舞着诗里的青春爱情,自己都感觉就像是从朋友诗里面走出来的那个姑娘。

  “好美”、“原来没有音乐的舞蹈有另外一种唯美” 台下传来观众的赞叹,掌声响起来那一时刻,心里好甜。没有音乐、诺大的舞台、一个人的独舞,此情此景,不禁想起苏轼的诗句来,“起舞弄清影”,也想起儿时那个月光下跳舞的我。

  可能是小时候安徒生童话看多了,总幻想能像灰姑娘一样穿上“布灵布灵”的水晶鞋,套上高贵华丽的公主裙,乘上豪华的南瓜车和英俊的王子一起翩翩起舞。

  仲夏的夜晚,大人们摇着大蒲扇纳凉的时候,五六岁的我却喜欢跳着大人看不懂的舞蹈,竹床被我踩出了吱吱呀呀的节拍声,长长短短的影子像是在地面上飞舞的蝴蝶。为我提灯的萤火虫如散落的星星,清辉似霰。用姐姐五彩丝巾做的裙子随风舞动,像一朵盛开在夜空下的牵牛花。

  跳累了便懒懒地倒在竹床上,轻风徐来,掀起腰间的“裙子”,像“红盖头”一样温柔地落在脸上,沐浴在牛奶一样的月光里,透过薄如蝉翼的丝巾,仰望星空,好像自己变成了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,无数的星星正眨着眼睛为我祝福。

  可惜在80年代的县城,哪有像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可以送孩子上课外兴趣班。 有幸的是,才上小学一年级的我被学校选上《娃哈哈》舞蹈排练,将代表学校去九江市参加比赛。对于从未出过县城的我来说,我的世界只有小县城那么大,好想去看看大城市是不是真的像老师给我们描述的那样高楼林立、车水马龙?

  “头上别着大红花,脸上抹着大红脸,穿着大红裙子在大城市的舞台上跳舞该有多美啊”,我就这样盼望着,幻想着。走在每天放学回家路上,都会高兴地连蹦带跳地唱着“我们的祖国是花园,花园里的花朵真鲜艳……”。

  不幸的是,每个班里只选一个小演员。学校最终要在我和同桌萍两个人当中选一个,而我正是没有被选上的那个。那天,眼巴巴地看着大巴车带着我对的萍的羡慕,和对大城市的向往驶出校门,慢慢地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。

  虽然失去了去大城市“见世面”的机会,幼小的心却依然装着对舞蹈的喜爱。

  没有舞蹈老师教,就跟着家里黑白电视里“长袖挥舞”比划着。小学四年级元旦汇演,和好朋友用两天时间自编自跳《摘草莓》,那个拿着小竹篮子跳舞可爱的小姑娘迎来了全班同学的阵阵喝彩。虽然只是在班级里小范围表演,班主任欣赏的目光和灿烂的笑容却给了我无限的鼓励。从小学到高中的我一直都是班上的文艺骨干,高二那年,为庆祝毛主席诞辰跳的《北京的金山上》在全校拿了二等奖,站在主席台上,校长还亲自为我颁发了奖品和奖牌,听到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时,心想,要是能一直这样跳下去多好!

  上了大学的我终于去了一直向往的更大的城市,大学校园里人才济济,有跳舞的机会也轮不到从小地方来的没有任何舞蹈基础的我。

  往后的日子,忙着学习,忙着毕业,忙着工作,忙着结婚,忙着生孩子,生活的细碎早就让人忘记了曾经的爱好的梦想。偶尔遇到过年搭戏台子的、商场活动演出的,他们或唱或跳,路过的我总会找个角落默默地欣赏台上的他们的一颦一笑,一嗟一叹,曲终人散,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,他们笑,我也笑,他们伤心,我也跟着偷偷落泪。

  很诧异经常会做相同的梦,梦见小时候的自己,两根羊角辫上扎着红头绳,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如璀璨的星星,咯咯的笑声像银铃清脆。月光下,那个踩着细细长长的影子,丝巾纱裙衣袂飘飘女孩。

  醒来,才知是梦一场,“对镜贴花黄”时,青丝又添了新的白发。那个喜欢跳舞的灵巧小女孩早已经是人到中年发福的妇人。那些爱好和梦想也尘封在儿时的回忆里,早已记不得自己也喜欢跳舞,也曾跳过舞。

  还能奢望有跳舞的机会吗?小时候的爱好还继续吗?

  有时候梦想像一道光,刚好能照进现实,恰好能弥补曾经的遗憾。

  一次偶然的机会,在瑜珈馆里认识的“金嗓子”郝大姐的介绍下,我成了郑州市老干部大学的一员。从小就喜欢唱歌的赦大姐可以圆儿时的梦,我也可以。

  去报名的那天已经开学了,教室里“学生”都在认真上着课,经过空无一人的卫生间走廊时,被一个保洁阿姨深深吸引。短发瘦小的她正跟着对面舞蹈教室流出来的旋律舞动着身姿,出于好奇,我不禁停下了脚步,仔细欣赏着她。她两手轻提着裤子的两边,有节奏地迈着舞步,眼睛里闪耀喜悦,我被她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对生活的热爱所感染。这个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的大姐姐,此刻我觉得她好美,她看见她眼睛里流淌着年轻的青春岁月,核桃般的脸上漾着少女般的羞涩。

  她发现我这个“观众”后,有点不好意思,慌乱地落下手,收住脚步。我冲她微笑着,许是得到我的认可和鼓舞,她红着脸低声说“上班是不允许做与工作无关的事,领导会说的,但是看教室里的人跳的好看,我在外面也忍不住偷偷跟着学了。看我跳的丑死了,像个妖怪,年轻的时候我也喜欢跳舞,村里扭秧歌我都去,那时候的我梳着两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”。

  她说着话的当儿,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起二进大观园的刘佬佬,还有那句让许多人捧腹大笑的台词,“我虽老了,年轻时也风流,爱个花儿粉儿的”。每次听到这台词,我一点也不学得好笑,而是心酸,同样是老年人的老祖宗贾母头上戴花是雍容华贵,刘姥姥戴花怎么就不合时宜,成老妖精了?还是觉得她这个乡下穷婆子不配戴花?!我很喜欢高情商的刘姥姥,因为她善良,因为她对生活永不言弃。

  不是每个喜欢跳舞的人都会成为舞蹈家,就比如我再怎么努力也永远成不了名。 只知道一跳舞我就很开心很快乐,在跳舞的时候能看见自己最美最纯最真的模样,能找回年轻时候的自己。想跳就跳,开心就好,无关社会地位,无关职业等级。每个人都是生活的舞者,脑海里又浮现出保洁阿姨“轻舞飞扬”时脸上自信阳光的笑容来。

  学校有很多舞蹈班,有专业的舞蹈老师,活了半辈子的我终于可以系统专业的学习舞蹈了,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幸福。我没有理由不去好好学习,没有理由不去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。

  要想学好一样东西,光有兴趣是没有用的,还得付出很多的努力。尽管之前瑜伽馆里早就练就的身体柔软度让我学跳舞有些许优势,但是,从小我就接受能力差,别人学一遍就会的,我得重复学好多遍才能学会,一个动作一动作的要反复练习。夏天,汗水顺着鼻尖,顺着头发丝滴到地上,冬天,窗外下着雪,屋内的我都能把身上的练功服湿透。勤能补拙,那句”人一能之己百之,人十能之已千之”总能激励自己。

  时间花在哪,收获就在哪,哪怕会一点,日积月累,也会有所长。三年的勤学苦练,也让自己学会了许多的舞蹈知识,学会了跳很多的舞。

  在动感的拉丁舞节奏里,整个人都充满了热情和力量。在跳蒙古舞的时候,仿佛就置身于草原的蓝天白云下,雄鹰在飞翔,骏马在奔腾。要是老爸在就好了,他是大半辈子生活在江南的蒙古人,若是爸爸看见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会跳他家乡的舞蹈,定能为他的乡愁带去一丝慰藉。可惜老爸很早就不在了,他是看不见的,我却在舞蹈里看见了老爸慈祥的笑脸,跳着跳着,双眼渐渐蒙上一层“雾”。

  最喜欢的还是古典舞。缘于对古典文学里美人的偏爱。诗经里《硕人》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”的千古第一人美人庄姜;《洛神赋》里“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,荣曜秋菊,华茂春松”,像一朵圣洁的白莲花开在曹植心间的洛神;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”,一曲《霓裳羽衣舞》跳出半个盛唐的杨贵妃。这些绝世佳人温婉贤淑,超凡脱尘,让人心生向往。多想通过学习古曲舞,也能让自己沾上一点古风的唯美仙气。

  小时候对舞蹈的喜欢是轻浅的,长大后,有了岁月的沉淀,便有了对舞蹈更深刻的理解和感触。音乐起,快乐的音符像一条小溪在空气中涓涓流淌着,仿佛漫天的鲜花就盛开在眼前,整个人也舒展了,眉间都是笑,眼里有光,心里有爱。一个抬手,一个转身,一个回眸的瞬间,能让生活的细碎和不快乐都烟消云散。

  喜欢跳舞的人,不会无聊。等公交车的时候,如果等的时候太久, 就会用等车的时候,小范围挪动着步子,练习脚上的动作,只要不挥舞着手,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我的“不正常”。动作熟悉了,车也来,时间不浪费,一举两得。

  喜欢跳舞的人,会交好运。一次上声乐课迟到了,老师为了“惩罚”未曾见过的我,让我表演一个节目。情急之下,便跳起自己一直喜欢的《芳华》。跳了一支舞蹈,我赢得了全班的掌声,跳了一支舞蹈,我被老师选入了茉莉花合唱团。

  喜欢跳舞的人,会感动别人。只记得之前朋友听我弹唱吉他《逆流成河》,会听到潸然泪下,没想到再看我跳《消愁》,她竞然也能看哭红了眼睛,她说,“你跳舞专注投入的样子好美”,她说,她看见的只是舞蹈,而是我的内心世界,或悲、或喜、或爱…….,我眼里的故事,刚好是她的故事。真的吗?!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。我只晓得,音乐响起,周围一切就安静了,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一个没有束缚和烦恼的自由世界,时间停止了,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,所有的不快乐不见了,一曲终了,人是轻松快乐的。

  喜欢跳舞的人,能收获真挚的友谊。只不过是给文章开头的朋友伴个舞而已,朋友不但热情的请我吃饭,还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主动帮我出谋划策,想尽办法替我解围。惭愧!我有何德何能让人家这样帮我?如果有的话,那一定要感谢舞蹈。

  性格内向的我从小就不爱说话,不爱说话的时候就会用其他不用言语的语言“说话”,比如写作、比如弹琴、比如跳舞。弹琴弹累了便起身跳舞。跳舞跳累了便坐下写作,用文字记录自己跳舞的故事,比如就写下以上的这些文字,以此文送给曾经年轻的自己,送给热爱生活的我们。(苏小燕)

  作者简介:苏小燕,1977年出生于江西省鄱阳湖畔都昌县。求学于上海,现定居于郑州。车来车往,人来人去中一个习惯安静独处清淡的小女人。喜欢在一弦一柱上诉说指尖的心事,在氤氲茶香中沉淀凡尘细碎,在晶莹的酒杯里斟满欢馨快乐,在柔软的瑜伽里卸下满身的疲惫,在唯美的诗经里学做温婉的女子。在旅行中找寻诗和远方,在书海里修为自身,在笔端里吐露情愫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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